腸道菌與大腦的關係
  2020-11-26

  • 3.5.年輕、心煩意亂、深陷藥物
  • 年輕、心煩意亂、深陷藥物

     

    要想理解喜怒無常的腸胃與不太穩定的大腦之間的關係,或許ADHD患兒這個特定群體可謂絕佳的研究對象。雖然成人通常被診斷患有ADHD,但在我看來,兒童患者才是最危險的,因為他們的大腦尚未發育完全。儘管人們通常分別看待ADHD和抑鬱症,但二者有很多共同之處。畢竟,這兩種疾病的一些症狀相同,其內在機制也相同,那便是猖獗蔓延的炎症。45此外,兩者都採用強大的心理治療藥物,而不是通過飲食進行治療。事實上,在某些情況下,醫生也會採用抗抑鬱藥物治療ADHD。

    如今,美國4~17歲的兒童中超過11%被診斷患有ADHD,而其中2/3的孩子在接受藥物治療。在美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網站上,介紹ADHD的主頁囊括了疾病症狀、診斷以及治療選項,而並不涉及飲食方案,也根本沒有提到預防措施。

    與ADHD發病率十分罕見的其他國家兒童相比,美國兒童在遺傳方面與其並無顯著差異(正如前面提到的,世界範圍內的絕大多數ADHD藥物都是在美國使用的,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卻沒有人提出如此明顯的問題:為什麼西方社會中的兒童會出現注意力不集中、學習障礙和衝動控制問題?這其中顯然是環境因素在作祟。一些可被改變的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可怕的最新數據顯示,美國有超過1萬名2~3歲的兒童正在接受ADHD的藥物治療。46對這個年齡段的兒童進行藥物治療已經完全脫離了已有的兒科指南。幾乎沒有數據能夠解釋這些強有力的藥物將對尚在發育中的大腦起到什麼作用。更令人不安的是,與中產和上層階級家庭的兒童相比,接受醫療補助的兒童更容易被開具利他林(Ritalin)或阿德拉(Adderall)等刺激類藥物。47 也就是說,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更有可能接受藥物治療。

    儘管對這些藥物的擔心促使了所謂的“非興奮劑”治療方法的普及,但替代藥物同樣存在問題。託莫西汀(Strattera)等藥物也具有各自的不良反應,比如嗜睡、精神不振、食慾減退、噁心、嘔吐、胃痙攣、睡眠障礙、口乾等。除去這些不良反應,研究表明,這種藥物確實會刺激114個基因的表達並沉默其他11個基因的表達。48然而,醫生還在不斷開出處方。用一個高度關注這些遺傳變化的研究小組的話來說:“我們對其治療效果的分子基礎知之甚少。”49

    我在臨床實踐中花費了很多時間治療ADHD兒童。我的臨床考試的一部分就涉及病史。可以預見的是,ADHD兒童的父母經常告訴我,他們的孩子有頻繁的耳部感染並開具了抗生素治療。有些兒童切除了扁桃體。許多兒童僅接受短時間母乳餵養,甚至沒有接受過母乳餵養。許多兒童是通過剖腹產出生的。

    2000年,在《美國臨床營養學期刊》(America Journal of Clinical Nutrition)的一項研究報道中,美國普渡大學的勞拉·史蒂文斯(Laura J. Stevens)博士認為,接受母乳餵養的兒童被確診患有ADHD的可能性較低;她還注意到母乳餵養的時長與孩子的ADHD患病風險之間的關係。50更有啟發性的是,她發現多次耳部感染並接受抗生素治療與ADHD患病風險增加之間高度相關。在第1章曾提到的另外一項研究中,通過剖腹產出生的兒童具有3倍的ADHD患病風險。也就是說,ADHD並不是隨機發生的。51

    以上所有相關性都指向腸道細菌的變化。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樣,生育和哺乳方式對於腸道內正確生物平衡的建立而言至關重要,在此基礎上才能創造出穩定的環境,令身體產生適當的免疫反應。抗生素可以改變腸道細菌的組成,從而改變腸壁並改變大腦對腸道的反應。這可以改變重要神經遞質的水平,增加炎症化學物質的表達來刺激大腦並影響大腦的功能。對大腦功能而言十分重要的必需維生素的生產也發生了中斷。所有事件的累積就導致了炎症的發生,無論從短期或是長期來看,這對大腦都是有害的。在ADHD患者中,具有遺傳性患病傾向或患有慢性炎症的個體處於患病高風險中。對於ADHD病例與兒童肥胖症發病率增加的正相關性,我絲毫不會感到詫異。肥胖症是另外一種與腸道細菌有關的炎症疾病,我們將在第4章中對其進行探討。

    對於ADHD患者經常性的消化障礙我也感到習以為常。在大多數情況下,即便是在未服用興奮劑的人群中,慢性便祕都是一種常見疾病(興奮劑也可能導致便祕)。但我不是唯一觀察到這一情況的人。在最近出版的《兒科學》(Pediatrics)期刊上,研究人員對742,939名兒童進行了評估,其中32,773人(4.4%)患有ADHD。52在ADHD患病兒童中,便祕的症狀幾乎要高出3倍。ADHD患病組的大便失禁(腸道控制缺失)發病率則要高出67%。無論這些兒童是否服用ADHD治療藥物,這兩項數據都無任何顯著差異。

    這種大規模的數據清楚地表明,這些兒童的消化系統發生了問題,而這與大腦功能直接相關。此外,德國的研究人員在最近揭示了ADHD兒童對麩質敏感的高患病率。研究人員安排這些麩質敏感兒童採用無麩質飲食,據報道稱:“無麩質飲食開始後,患者或其父母報告稱患者的行為和功能較之前有顯著改善。”53作者繼而推薦麩質敏感性試驗作為ADHD評價過程的一部分。他們還指出,ADHD不應該被看作一種獨特的疾病,而應是多種問題的綜合症狀。我對此表示完全同意。ADHD只是由於麩質等誘發因素及生病的微生物組下游效應所導致的一種炎症出現錯誤的表現。

    事實上,飲食因素自身也參與到ADHD的發病過程中。除了我們已經知道的飲食對微生物的影響,研究表明,許多兒童的行為問題都可以通過飲食變化得到有效的糾正。根據2011年發表於《柳葉刀》(Lancet)的一項研究,研究人員記錄下一系列由限制膳食而引起的ADHD症狀的驚人改善。54雖然這不是飲食第一次被牽連到ADHD的發病中來,但這是第一例真正指出飲食影響到ADHD等疾病的研究。研究人員甚至認為,一半以上的ADHD確診兒童實際上可能具有食物過敏經歷,比如牛奶、小麥或者含有人工配料和食品色素的加工產品等。儘管這項研究確實有待完善並且需要更多的研究來進行驗證,但它的確啟動了人們對飲食影響ADHD的關注。這樣的研究再次重申了ADHD等行為障礙起源於外部因素(例如飲食)的可能性,這或許可以通過自身環境的改變來進行治療。這其中也包括微生物組的變化,因為飲食改變可以導致腸道細菌組成的改變,從而對行為產生影響。

    讓我再分享一個故事,你會發現一切的源頭都在腸道。這個故事涉及我曾經提到過的重要神經遞質GABA。ADHD兒童患者的大腦內極度缺乏這種化學物質。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放射學副教授理查德·艾登(Richard Edden)博士主持的一項研究中,研究人員採用了一項名為磁共振波譜的尖端技術。打個比方來說,這就像是在大腦上打開一個窗口,使科學家們能夠直接測量活體中的各種物質。55研究人員將該技術應用到一組年齡為8~12歲的兒童中,結果表明,ADHD患者與健康人大腦中的GABA水平有顯著性差異。ADHD患者組的GABA水平低於對照組。研究者們認為,ADHD很可能是GABA缺乏的結果。

    到底是什麼導致了GABA缺乏?我們又該如何增加這些兒童大腦中的GABA含量呢?GABA由體內的胺基酸谷胺醯胺合成而來。但是由谷胺醯胺到GABA的轉換需要所謂的輔助因子的存在,即某個特定化學反應發生所必需的化學物質。具體而言,這一轉換需要鋅和維生素B6兩種成分,二者僅能由食物來源獲取。而後,特定的腸道細菌便可利用這些輔助因子產生GABA。現在,科學家們正試圖找出參與GABA生產的菌株。發表在《應用微生物學雜誌》(Journal of Applied Microbiology)上的一項研究已經發現,某種乳酸桿菌和雙歧桿菌可以大量地產生GABA。56此外,以益生形式使用這些細菌的研究已經表明其減緩焦慮的功能。57 58

    當前,許多研究正聚焦於GABA及其與ADHD這類疾病中的神經衝動的特定成分之間的關係。59研究人員也在探索GABA和另一種大腦疾病—Tourette綜合徵之間的潛在聯繫。60關於GABA缺乏對大腦的重要影響,當前人們普遍認為這與它的抑制性神經遞質作用有關,也就是說GABA可減少神經元的電荷,從而令其很難刺激鄰近的神經元。缺乏GABA活性就意味著大腦區域即將進入過度工作狀態,這也完全符合我們在Tourette綜合徵兒童身上所觀察到的過度肌動活動特徵及衝動控制缺失。(關於Tourette綜合徵的更多內容將在第9章進行介紹。)

    正如我所說,我們必須認識到,用藥物干預來解決大腦相關的問題是不可行的。這些藥物干預僅能解決症狀,卻忽略了潛在的原因,涉及兒童的疾病尤其如此。想象一下,如果我們可以採用飲食健康、益生菌及其他營養補充劑來治療ADHD患病兒童,而非使用利他林。早在2003年,人類微生物組計劃啟動的5年前,就有這樣一項研究發表。研究人員對20名ADHD兒童患者進行了評估。61其中一半兒童接受利他林治療,另一半兒童則接受乳酸桿菌等益生菌及含必需脂肪酸在內的營養補充劑治療。

    令研究者驚訝的是,益生菌和補充劑所提供的結果與利他林相同。作者注意到,修復腸道內膜細胞的“必需脂質”以及“友好菌群的重新接種和益生菌管理”,可能很好地解釋這些孩子的良性結果。這些發表在10年前的信息為具有潛在危險的藥物提供了良好的替代方式。儘管這只是一項小型研究,且需要更多的研究來進行驗證,但我仍然期待有更多的研究湧現,來證明ADHD與健康腸道細菌平衡之間的強有力聯繫。62我們已經有35年的研究歷史來檢驗飲食敏感性與ADHD症狀的關係。63現在我們只要進一步證明腸道細菌在其中發揮的作用。

    此前我曾提到ADHD的發病率上升反映了兒童肥胖症發作的急速攀升。在過去的20年裡,我們目睹了這兩種疾病的發生率飆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而且,正如我所言,二者絕對無法與微生物組脫開關係。大家已經瞭解到腸道細菌在情緒和焦慮疾病中的作用,現在是時候轉向另一重要話題了。人類對造成肥胖流行的可樂和蛋糕如此喜愛,這究竟是我們的嗜好,還是我們體內微生物的嗜好?讓我們進入下一章吧。